秋風習習，是一個天高氣爽的天氣，微涼的秋風穿過濃綠的樟樹，將站在門口的兩個少年的風衣吹得翩翩翻飛。

“七門課你就給我考個五百六？方錚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吧？”方媽媽攥著方錚那幾張飄紅的試卷，寒著臉一張張的數落著，“數學，數學你給我考57分！總分120你給我考57！還有英語，你是一個單詞都沒記吧！語文，112，嘖，你也就語文還行了……”

方錚沒說話，漲紅了個臉站在門口，頭垂得特別低，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阿姨，方錚他這次一定是失誤。”倒是林路看不下去了，幫方錚說著好話，“他下次肯定會努力的。而且他語文考得特別好了，這次語文挺難的，我們班最高分一百一都沒上呢，方錚搞不好都是全校語文最高的。”說完，拿胳膊撞撞方錚，示意他趕緊認錯。

但方錚還是沒說話。

“語文好有什麽用？語文能拉開幾分啊！人語文再差能跟他拉開四五十分嗎？能嗎！他別的我先不說了，就數學，別人拉開的分就夠甩他個八百條街的了！”方媽媽氣沖沖的說著，把試卷往桌子上用力一拍，站起來一把將方錚扯了過去，抄起角落光溜的竹條子就要下手抽。

林路想都沒想一把沖上去抓住了揚在空中的竹條，方媽媽是使了死勁的，林路這一把抓的，不僅承了勁還被光溜的竹條上僅存的害群之馬——一根倒刺給劃了手。

“嘶，”他咬著嘴唇抽了口氣，然後有看向方媽媽，勸說著，“阿姨，方錚都上初中的人了，打就別了吧。”

“哎呀！”方媽媽趕緊扔掉竹條，拉過林路的手，焦急的說他，“你抓什麽啊你抓？他不爭氣挨打是他該受的！你這劃拉一大道口子是什麽事啊！感覺，去拿水沖沖，再上藥，不對，先看看有沒有紮刺進去。”

方錚這才好像回過神來，也湊了過去，仔仔細細的看著林路流著血的手掌，林路被他們倆這陣仗給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他抽回了手，舉著手往裏屋跑去了，邊跑還不忘了幫方錚說話：“阿姨，方錚他下次肯定會加油的，我去沖沖血，你可不能打他！”

方媽媽看林路的身影進了裏屋，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方錚啊，你到底要我說你什麽好？小路考將近七百的分，你呢，活活比他少了一百多分，你也不比誰笨吧？小時候這片兒就你最聰明了！怎麽現在就這樣了呢？”

“對不起，”方錚垂著頭，“媽，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方媽媽還是嘆氣，嘆的是失望透了的氣，“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你不是為我讀書，不是為老師讀書，也不是為任何人讀書，你是為了你自己讀書。你現在就不努力了，那以後呢，以後還有高中，還有大學呢？”

方錚被游戲消磨殆盡的良心被老媽這一口一口的嘆氣給拉回來了不少，心裏一陣陣內疚，他咬著牙說：“媽，下次我一定進步！”

這會兒林路剛好沖了手，手上沒紮進去刺，但劃拉的口子也挺長一條的，豁得也有點深兒，要不也不至於當時就立刻流了一手血，他扯了團紙按在手上，剛走出來就聽到方錚斬釘截鐵的這句話，盡管知道方錚有可能又只是說說而已，但他還是很高興。

他是這個世界上，比任何人都希望方錚能越來越優秀的人了。

“說了就一定要做到啊。”林路按著手走過去，靠到方錚耳邊說，“別讓我看不起你！”

“你還敢看不起我，你先看好你自己吧。”方錚捉著林路的手，對老媽說，“媽，我先帶林路去塗點藥。”

方媽媽嘆著氣，擺擺手說：“去吧。”

方錚立刻拉著林路上樓了。

二樓上，林路躺在方錚的床上，手被方錚拉在腿上仔細塗著藥，方錚拿藥棉沾著雲南白藥的藥粉小心的在傷口上塗著，邊塗邊念叨：“你抓那棍子幹什麽啊？我媽打人你還不清楚啊？下手老使勁了，那麽大勁你也敢抓，剛抓到手上肯定就起了道痕子，當然，現在是看不到了，痕子都變口子了……你說你為什麽啊，我媽要打也就打了，我該受這個打的。”

這臉大如鬥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還有臉責怪自己。林路簡直為其臉皮之厚嘆為觀止，但仔細想想，這也是他關心自己，便沒和他計較。

但還是惦記著讓方錚奮發圖強的。

“我為什麽？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下次要不想再讓我幫你扛棍子，你他媽就別像現在這樣，說真的，方錚，我都奇怪，你成績怎麽能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方錚皺了皺眉，幫林路纏了一圈紗布。把紗布放回抽屜的時候，方錚又忍不住想，怎麽會不知道呢？無非就是上課不聽課，寫作業又都寫到網吧游戲上去了。

但自己就是改不過來啊！

人一旦不愛學習了，一旦對一件事，一樣東西失去興趣了，哪怕知道這樣不應該，想要掙脫，但也提不起為之奮鬥的力氣，找不到為之努力的動力了。

“怎麽會不知道？”林路坐了起來，斜靠在床頭看著他，“別人不清楚你自己還不知道啊？因為打游戲吧？”

又是這種責問的語氣。

又是這樣。

方錚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近年來只要有人管他，約束他，責問他，特別是學習和打游戲方面的，哪怕知道是自己的錯，他也會不耐煩，會生氣，會想發脾氣。

傳說中的叛逆期來了？

方錚緊鎖著眉頭，他覺得以最近自己這個皺眉頭的頻率，年紀輕輕就長川字紋是沒跑了。他在床尾坐了下來，打開了房間的小電視，這個電視是去年老爸才給他裝的，還是客廳裏淘汰過來的。

不過撇去比現在客廳裏的小了些，也沒什麽差別，他往DVD裏放了張柯南的碟片，回頭朝林路扯出一個笑容：“看嗎？”

“看，”林路調整了一下身子，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著，“不過你別岔開話題，是不是因為打游戲？我之前就說過了，打游戲肯定會影響成績，你當時還信誓旦旦的說不會。”

方錚心裏那股橫沖直撞的不耐煩差點讓他沒直接朝林路吼一句“閉嘴別問了！”，他背對著林路深呼吸了幾次，再回過頭的時候努力的扯了個笑容：“別提這個了，下次我好好考就行了。對了，你現在對著生人就結巴這毛病在學校還那麽嚴重嗎？班上沒人欺負你吧？班上隔得遠我都不知道。”

雖然知道方錚是在生硬的岔開話題，但他還是沒用的感動了一把，不過這個感動沒持續幾秒，眼眶還沒來得及一熱就結束了，因為林路猛然發覺一個問題，方錚不知道的原因真的是隔得遠嗎？

以前讀小學的時候班上隔得更加遠的時候都有過，但無論隔得多遠，方錚都會像時時刻刻註視著他一樣，基本上每次自己被欺負了，他都能第一個出現，至於自己結巴怎麽樣，方錚更加是比誰都清楚。

可現在卻來和他說不知道了。

林路心裏頓時一陣悲涼，方桉和游戲現在在方錚眼裏都比自己重要不知道多少倍了。

“嗯？”方錚躺到了他的旁邊，眼睛盯著電視，“怎麽不說話？”

“沒有，”林路恍過神來，笑了笑說，“挺好的，沒人欺負我。”

確實是沒人欺負他，可能是因為開學第一天那個打人發火的氣勢下馬威下大發了，畢竟大家也都是一群半大的小屁玩意兒，欺軟怕硬是人的本能，林路表現的強硬了，也就沒被人找過茬了。

當然，結巴這個還是改不了，都過了半學期了，班上還沒有和他說話的時候能讓他不結巴的回話的人，自己的結巴非常倔強了！

就因為結巴，雖然欺負他的人是沒了，但明裏暗裏嘲笑他罵他的人也沒少過，但只要不過分，林路基本上會視若無睹。

強大起來不代表非要莽撞，能忍的還是要忍忍。

“真挺好的？”方錚問，“你當紀律委員沒人找茬？”

“沒人，”林路斜他一眼，“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欺負我啊？”

“我！我？”方錚感覺自己冤枉的不行，“我上次欺負你都哪萬年前的事了，現在就差沒把你跟個祖宗一樣供著了好嗎？”

“反正在我這就是天天都有的事兒。”林路說。

和方桉一塊兒玩，去極速打游戲，都是在欺負他。

方錚罵他：“你就瞎J8亂扯吧！”

“嘖，”林路抿著嘴角，“說話如此粗俗。”

“你快算了吧，咱倆半斤八兩，你在別人面前是一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全乎，”方錚笑他，“在我這那就是天天一口一個他媽他媽的，誰比誰粗俗啊？”

“那我也沒說過J8吧？”林路不服氣的反駁。

方錚笑著攤攤手：“現在不就說了。”

“操！”林路罵道。

“看，”方錚笑得更開心了，“還操上了。”

林路無言以對了，決定閉嘴專心看電視。

他一閉嘴了之後，方錚也沒再鬧了，兩人靠在一塊兒看著柯南，彼此在腦子裏思量著跌宕起伏的劇情。

林路沒思量個明白就跑題了，他在想，方錚還是沒承認就是游戲惹的事啊？也沒說要為了學習現在戒了打游戲。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打算還是要繼這個問題深入討論一下：“你那個……”

“對了……”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開了口。

“你先說。”方錚看著他。

“你以後就別去極速了吧？”林路說。

“不行，”方錚直接拒絕了，“我和方桉約好了要去的。”

“你再跟他說清楚不就行了？再天天打游戲你這成績肯定上不去。”

“不，我自己……也挺想去的。”

“操，那當我他媽沒問。”

方錚見林路有要生氣的跡象了，連忙挽救，但說出的話挽救作用也並沒有太大：“別生氣呀，本來這事就是這樣，我挺喜歡玩游戲的，你不是我兄弟嗎？兄弟不陪我也就算了，也像個老媽子一樣算什麽事兒啊！”

林路被他氣得都不想回話了，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條理清晰剖析著案情的柯南，一個眼神都懶得扔給旁邊那人。

方錚吸取了上次林路生氣的經驗，生怕這人在給他來個冷戰，於是可勁兒了放軟了語氣哄人：“別氣了。”

就三個字，硬是讓他說出來百轉千回的味道。

林路沒好氣的踹他一腳，哼道：“我他媽又不是小姑娘，哪那麽容易生氣。”

“那你不說話？”方錚說。

林路側過身子認真的看著他：“我就是不希望你不學好你不明白嗎？”

“我不會不學好的。”方錚回答。

“說話算數？”

“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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